中央情报局(CIA)的林·丹尼尔·吉斯卡找到美国国家科学院(NAS)胡弗·特斯拉的时候,胡弗正把双腿架在桌上,闭目沉思。没人知道胡弗是在想宇宙的终极奥秘还是晚餐吃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沉思中的胡弗不想被打扰。
胡弗身材高而偏瘦,但又不是竹竿,他肩宽肤白,略带病态,配合白礼服,整个人就像张A4纸。他冷漠的淡灰眸子配着一张略带婴儿肥的娃娃脸,让人琢磨不透他的真实年龄。他在科学院是个另类,他没有任何科研成果,同事们甚至不清楚他最擅长的学科是什么,但他又是NAS不可或缺的自由人,不管是高能物理实验室、表现遗传学研究室,甚至是NASA的流体力学实验室,请胡弗帮忙是攻克难题的最后手段,也是不得已的手段。没有一个实验室喜欢他——他挖苦人的水平和他的业务能力一样出名,许多实验室成员苦思冥想数月的问题,他只需半天就能解决,而后他就会花剩下的半天的时间来嘲讽他们,那些已经带博士生的教授们面对胡弗,就如同面对他们博士时代催论文的博导一样,被训斥得大气都不敢出。
丹尼尔则表情和长相都很政治正确 ,每每结识一个陌生人,不用他自我介绍,对方就已经在琢磨他是否是个政客。或许将所有成功的政治家的脸叠加起来,就成了丹尼尔,所有人——他那寥寥无几的上司、他那烟云浩瀚的下属,都认为他未来一定能当上总统,如果他乐意的话。
明明风马牛不相及,却出乎意料地成为挚友,CIA的政府雇员和NAS的民间科学家一直井水不犯河水,谁也无从知晓他俩是怎么结识的。
胡弗的沉思被一阵有规律地扣桌子声打断,他恼怒地抬起头,看是谁这么不识好歹,但看到丹尼尔那笑呵呵的表情,他的怒气烟消云散,一方面是因为来人是丹尼尔,另外一方面是丹尼尔的本领——他的脸就像面团,无论是对上峰、下属还是街边卖牛肉卷的摊贩,都会捏成对方喜欢的形状。
“你从来没有在工作时间找过我。”胡弗继续瘫在椅子上,将背在头后面的手放到胸前,腿却没有从桌子上撤下。
丹尼尔不以为意,他清楚胡弗的脾性,但除胡弗外没有人会在丹尼尔面前如此傲慢,过去有个显赫一时的麦科德家族有过,但最终麦科德们边流着泪出售自己在格林威治金三角的百年祖宅,边由衷得感谢丹尼尔提供给穷途末路的他们去非洲淘金的机会。时至今日,他们不愿也不敢相信丹尼尔正是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丹尼尔虽然处理得干净利落,但他对胡弗一向很坦率。
“因为这次工作要你的协助。”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到丹尼尔那真挚的笑容也会顽石点头。
胡弗深知这一点,因此闭上眼睛。“我拒绝,我说过我已经厌倦了。”
丹尼尔沉默了一会,安静的等胡弗睁开眼睛。
“好吧,你先说是什么事吧。”坚持不住的胡弗无奈地扯动两下笑神经,把腿从桌子上放下。
丹尼尔带着虚伪而又夸张,比哭都难看的笑容说道:“CIA的一大笔活动经费被人盗取了,盗取者是中国的一个不出名的物理学者。”
胡弗一言不发,用戏谑的眼神揶揄着丹尼尔。丹尼尔苦笑着摸摸鼻子,几曾何时,他还是个尴尬就会摸鼻子的愣头青,但入政狠狠地摔过跟头后,他这些习惯性小动作只会在挚友面前做,面具带久了,丹尼尔也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长话短说,CIA用种子形式储存了一笔比特币,需要使用时会发给跨国行动的特工,但一笔接近一亿美元的资金还没被发放就被提取,提取者的IP没有经过任何伪装,来自中国中部一所大学实验室,从属于一位叫阚毕昇的教授。”
“这么少的钱?你们不是已经定位了吗,还需要我做什么?”胡弗很少流露出感情色彩的淡灰眸子里露出几分疑惑。
“钱不是问题,请你的原因在这里。”丹尼尔递给胡弗一沓皱皱巴巴的纸。 如果阮一在场的话,他一定会惊讶的叫出声来,这正是阮一给阚教授的《逆推时间旅行的一种可行性探讨》原本。
看完阮一的经费骗取范文,胡弗良久没有说话。 丹尼尔也在一旁无声地等待,二人维持着默契的沉默。
一阵怯生生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可贵的沉默。
胡弗有些诧异,从没有人不识相地在他的“午休”时间叨扰。他微微欠身,一句“请进”余音还没落地,丹尼尔就大步窜到门边,躬身开门。 然后丹尼尔就看到一个崭新锃亮的光头进入房间。
胡弗看到来者是谁后,不禁有些诧异。乔治·史密斯是NAS一名普普通通的物理学者,他五短身材,在矮人族中或许算是高个,红红的酒槽鼻被他揉的很大,以至于连眼睛都显得有点斗鸡。他皮肤光滑,寸草不生,连眉毛都是浅浅的两道印子,头和肚子简直就是两个标准的球形。他很喜欢和别人争论,无论是感恩节火鸡的填充物还是物理学的未来,并且总是取胜。当他微仰着头,挥舞着自己短而粗的手臂,用同样短而粗的手指比比划划时,所有人心里都会泛起一种奇特的怜悯和同情。他对自己在辩论方面的战无不胜颇为得意,在胡弗参加的屈指可数科学沙龙上,也见识过他上蹦下跳,活像一颗弹力球。如果他是个身高正常的丑人,那他只会让人反感,但他丑到滑稽的容貌和那宫廷小丑式的身高,只会让人同情,尤其是别人知道造成他这幅尊容的原因是幼时营养不良后。
至于科研,他注定默默无名,就和大部分科学家一样,一个时代也许有无数优秀的科学家,但幸运女神眷顾者会掩盖住其他人的光芒。
但今天,他显然不是来和胡弗争论什么无聊的问题,事实上,他从来没有过。他对胡弗的态度和其他人不同,其他人对天才或许是敬佩夹杂着嫉妒,而他,则是实打实的尊敬。
“乔治,有什么事吗?”胡弗尽可能地放缓语气,因为乔治显然紧张过头了,他紧紧地攥住自己的高礼帽——他无论何时何地都带着礼帽来掩盖光头并增加身高——以至于都有些变形。
乔治脸涨得通红,“事实上,我是来找丹尼尔先生的。”
胡弗诧异地扬起眉毛,做了个请的姿势,“请便。”
丹尼尔恰到好处地露出让人放松的笑容,胡弗时常觉得他应该去当个心理医生,一个只需微笑,点头的心理医生。
“唉,是这样的,丹尼尔大人,犬子刚刚毕业,被分到贵部门就职……”
“是威廉.史密斯吧,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我很欣赏他。”
虽然丹尼尔“大人”没给乔治任何实质性的承诺,但仅仅是记住自己儿子的名字这件事都让乔治感激涕零,他一边紧紧握着丹尼尔的手一边九十度他鞠躬。而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胡弗的办公室。
被乔治一打扰,胡弗失去深说阮一论文的欲望,他知道丹尼尔会认真地听,会时不时的点头表示同意,说实话,胡弗很羡慕政客这种明明什么都没听懂,却能表现出听懂一切的能力。
“你要我搞到阚毕昇的成果?”胡弗合上论文,毕恭毕敬地将它放到一旁。
“是,也不是。”丹尼尔坏笑着说。“我不仅要搞到他的成果,我还要搞到他的人,我甚至还要让他的成果只属于我们。”
“天方夜谭。”胡弗简短扼要的总结了丹尼尔的要求。
“我知道,但你我合力就能让这个实现,就像从前那样,不是吗?”丹尼尔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
“我们已经不复往昔了,你成了政客,我成了科研工作者。”胡弗提醒丹尼尔。
“你我确实不复往昔,但‘我们’却比往昔更加强大,况且,现在你我更擅长用脑子,而非像往昔那样拿命去换胜利,事实上,我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相信我吧。”
“好。”胡弗简短地回答,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门侧,从衣架上拿起略有蒙尘的白色西装,“行程已经安排妥当,对吧?”
“一切尽在掌控。”丹尼尔风度翩翩地做个夸张的鞠躬礼。
从办公室到门外的走廊不长,一辆黑色SUV的车早已恭候多时。“我猜这辆车的防弹能力不亚于凯迪拉克一号。”胡弗艰难蜷起他的大长腿抱怨着。
“事实上,它是凯迪拉克一号的改进版,防弹能力近似于陆军一号,出发,去杜勒斯机场。”丹尼尔向司机招呼道。
“那个威廉·史密斯真的和你说的一样是个优秀的干员吗?我对乔治能培育出和你意的探员相当怀疑。”胡弗终于在逼仄的空间内找到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
丹尼尔咧开嘴笑了,就像逮到了猎物的狐狸。“事实上,他正为你开车。
“初次见面,”前面带着墨镜的司机向胡弗打招呼,“我叫威廉·史密斯。”胡弗怔住,他没想到司机居然就是威廉。
丹尼尔注意到胡弗的失态,及时岔开话题,“你的应变力下降了,从前你可不会猛地怔住。”
“从前……”胡弗突然想到车上还有外人,于是改口道,“从前我也不会犯这种错误,真是没想到,刚入CIA的探员居然能成为你的搭档,看来你所言非虚,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
威廉礼貌地说,“谢谢您,家父曾多次向我提及您,他很尊敬您。”
胡弗知道乔治的确很尊敬自己,但也绝不会“多次提及”,但他也没戳穿威廉,只是礼貌地笑笑,进而转向丹尼尔。
“这次咱们以商人的身份和阚毕昇接触,咱们都用化名,我化名丹尼尔·特朗普,身份是BAND智库的商人,威廉化名班森·特斯拉,身份是我的助理,同时是胡弗的侄子,胡弗则用本名,身份是物理学家。”
“具体行动呢?”胡弗问。
“我和威廉已经商讨过了,你就见机行事吧,你只需要负责科技方面的就行了。记住咱们的身份是用正规手段的合法外资商和学者,而不是间谍或者特工。”
胡弗也乐得自己没有安排,接下来他们从明星的丑闻谈到政界的秘史,八卦是合格政客的基本素养,而有丹尼尔在,无论什么场合都不会冷场。
胡弗间或通过后视镜观察威廉,觉得他更适合去电影里演007而非成为007,他皮肤白皙而又健康,和胡弗略显病态的白截然不同,脸型棱角分明,发型哪怕是最挑剔的造型师也挑不出一丝毛病。配合露出半截的黑色风衣衣领,胡弗觉得他即使墨镜下是双平凡的眼睛,也能靠脸活的很好。但这种人却不适合当特工,特工应该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沙漠里的一粒沙,绝对不能让人过目不忘。他和乔治除了性别外完全不同,胡弗略带恶意的想。
车速很快,但极其平稳,窗外一幢幢低矮但又颇具气势的建筑生长在樱花树旁,但黑色窗膜破坏了这种和谐的美感,窗外整个世界因此弥散着忧郁,丹尼尔眼看窗外,漫不经心地说,“快到机场了,要不要按照CIA的惯例,在行动前留份遗嘱?”
“某人说过,这次行动咱们的身份合法,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这样?”胡弗眼睛眯起来,审度地打量着丹尼尔。
“这只是CIA的惯例,祈福的作用远大于实际意义。”丹尼尔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好吧,但我能留给谁呢?”胡弗面露苦涩,他也知道自己真正的朋友只有丹尼尔一个。
“在你献身科学之前,你可是出了名了风流。”丹尼尔突然来了一句。
胡弗有些纳闷丹尼尔为何会在外人威廉面前提起自己的往事,“但现在她们的孩子都差不多有威廉这么大了。”他提醒丹尼尔。
丹尼尔领会到胡弗的意思就此打住,但没想到威廉却横插一脚,“胡弗先生,恕我冒昧,是情感挫折让您决心投身科学了吗?”
胡弗压抑住怒气,回答道:“我和你一样年轻的时候是个十足的蠢货,而我做的唯一不蠢的一件事就是选择了科学。”
不知怎么,胡弗觉得一直微微笑的威廉嘴角耷拉下来,也许他听出来胡弗在说他也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蠢货吧。
接下来车内陷入短时的沉默,接着丹尼尔又开始了他的八卦时间,但威廉再也没插过一句话,一行三人畅通无阻地到达了机场。
下了豪车,胡弗才知道为何丹尼尔将自己安排为威廉的叔叔,威廉和胡弗一样高大,但身材健硕,修身的黑西装将倒三角型的上半身衬托得有棱有角,就像自己年轻时候那样,胡弗酸溜溜地想。
胡弗既享受又痛恨自己CIA朋友的特权——不仅免安检,甚至还能在起飞前最后一刻登机,丹尼尔信誓旦旦地说这只是任务需要,他们要避开经济舱的人登机前的检阅,但胡弗心里清楚这是在滥用职权,尤其在是看到偌大的头等舱竟空无一人后。
殷勤的空姐蹲在他们面前,确认他们不想被打扰后,就识趣地离开了,虽然座椅相隔甚远,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交谈——他们都受过控制声音的特训,而将声音控制在刚好能让自己交谈对象听到的范围是特工的必修课。
最先开口的是丹尼尔,“威廉,给胡弗讲讲你父亲乔治的故事吧。”
胡弗有些意外,他不知道丹尼尔此举何意。
“好的”,威廉点点头,胡弗注意到他没有拿下墨镜的意思。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威廉用沉静的语气说道,“并且只是个故事。”
胡弗疑惑更甚,但他没料到的是,威廉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他用冷静而又克制的声音讲述着那个故事,匮乏的文字完全不能描述他那充满磁性的音调,冷酷而又带黑色幽默的语气和阴晴不定的面部表情,哪怕是一字不差的忠实记录他的故事,也没法重现故事的精髓。胡弗完全沉浸在威廉的世界中。
如你们所见,我和家父长得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事实上,我的生父另有其人,他年轻时候英俊程度不亚于胡弗先生,甚至现在的他虽然年老体衰,但也是一表人才,像极有教养的绅士。
但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是台装潢华丽的人形造粪机器,他没有大脑,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大睾丸。他有一个高贵的姓氏和卑鄙的灵魂。
而家父过去的姓氏是麦科德。一个曾经在全球而不是非洲显赫的姓氏,家母也是一个麦科德,按辈分是家父的表妹。
家母与生父在派对上认识,家母拥有一切青春期女孩浪漫的幻想,而生父简直就是童话里的白马王子。至于家父,他对自己的表妹十分关心,但仅仅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爱护,他看透了生父的本质。
但家母,或者说所有恋爱中的女孩眼里,她所爱的那个人整个人都在发光。家父受到家母的斥责和生父的毒打,纨绔子弟像臭虫一样三五成群,而家父本身长相就难登大雅之堂,经过此番变故,更是成了被霸凌者。
倘若家族没有发生变故,他们绝不敢这样,但此时的麦德科除了耻辱一无所有,根本没有精力和胆量去照护自己的小辈。
就像好多故事里写的那样,堕落,始乱终弃,自杀未遂。而出于家族已经几近于无的荣誉感和对生父所在家族的畏惧,家族长老选择了忍气吞声,并勒令家母退学。
是家父站出来为家母发声,是家父在路上拦住了另有新欢的生父,虽然只换来了一顿毒打。最终家族主动和家父与已有身孕的家母形式上断绝关系,毕竟一两个旁系小辈的死活不值得让日渐式微的落魄家族和大家族冲突。
很难想象家父是怎样独立维持两大一小三人的生计,但更难想象的是家母还对生父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着我哥哥的出生能挽回生父那根本不存在的良心,幻想着重返家族依靠联姻恢复家族昔日的辉煌。她对家父不恩反怨,她轻轻松松地把家父打工所得挥霍一空,她认为如果没有家父,她还会过着贵族小姐式的生活,她甚至幻想家族长老会在孩子出生后向生父提亲。她把家父对她的照料视为理所当然。
家父最开始在高级餐厅当服务员,但在生父寻衅滋事过后家父被开除,而后他在各种地方干过各种差事,幸而他有一批同样高尚的朋友愿意资助他,他才完成了学业。
在我哥哥出生后,家母带着我哥哥去找生父,可以料想得到,除了又一顿羞辱后家母一无所得,当家母终于认清现实后,她发现原来家父才是那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即使家父是自己的表哥。
但家父对家母一直没有爱情,他和家母在一起仅仅是出于对家母的同情和道义使然,他同意家母的请求,家父那若即若离的态度家母很是伤心,她在家父身上找不到自己想象的爱情,而生父此时又找上门来,不是他良心发现,他只是想要羞辱家父,仿佛睡了一个科学家的妻子就能掩盖自己一事无成的事实似的。
于是就有了我,家父知道我并非他亲生,但家父并不怎么在乎,他知道起因是自己对家母压根没有过爱情,他对家母的同情远超怨恨。当生父又一次抛弃家母后,家母惶恐的跪在家父面前乞求原谅,家父冷静地离婚并自愿承担了我和哥哥的抚养义务。
故事戛然而止,但胡弗还沉浸在威廉口中的世界中久久不能自拔,故事中虽有漏洞,但还是个不错的故事。
“不得不说,这故事是个好故事,但你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个故事?”胡弗从故事的余韵中回味过来,提出了他暗藏已久的疑惑。
“有人把它当故事,有人把他当真实。”威廉神秘莫测地笑笑。
胡弗稍作思考,“混入上流社会需要一个好身份,而父亲出身于曼哈顿区,因此你需要个假身份?”
还没等威廉搭腔,他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对,说不通,上流社会的人可不都是傻子,他们不会调查吗?还有,既然打算假冒身份,为何还要假冒个不怎么光彩的出身?”
“傻子会相信,聪明人则会假装相信,毕竟他们知道威廉和我的关系,麦科德自从水门事件之后,也巴不得有个理由能重返华盛顿。”丹尼尔在一旁解释,“不光彩但是及格的身份能降低他人的怀疑。况且,如果威廉假装是其他光彩的身份,他犯下自小接受精英教育的世袭的上层傻子不会犯的低级错误时,很容易露出马脚。”
胡弗哑然失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那么愚蠢,他们能和优雅地握高脚杯的蠢驴谈笑风生,却无法忍受失礼但又真正有趣的人。”
“乔治出生在曼哈顿区的贫民窟,他是美国梦的典型代表。说实话我也怀疑威廉和乔治的关系,我甚至搞到了他俩的DNA,但事实上他们就是父子,乔治也许是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才成了现在的模样。”丹尼尔给胡弗解释。
“那群泥古不化的老顽固能接受一个父母是落魄贵族的杂种,但是却不堪忍受父辈儿时靠正大光明的底层劳动谋生的贫民窟子嗣。”威廉也拿自己开涮。
谈话本应能一直和谐地持续下去,但丹尼尔却提议进行倒时差,并硬塞给胡弗一片助眠药,胡弗也没怎么抗拒,一方面他早就过了那个两三天不休息仍然能生龙活虎的年纪,并且他也认出来了那片药——有什么比自己亲自参与研发的产品更令人放心呢?
从闭眼到睁眼,时间仿佛根本没有流淌过,但丹尼尔和威廉已经都醒了,脸带笑意看着他,空姐蹲在胡弗面前轻声细语地叫他起床让他很不适应,他并不喜欢人上人的感觉,但他还是向空姐致谢。
头等舱的一行三人自然不用多等,第一个下了飞机,而一辆大使馆黑色牌照的林肯也早早就在停车场等待。
“这是中国?”胡弗被眼前的城市吓到了,不是因为它的繁华,而是因为它的逼仄。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将宽阔的六车道逼成独木桥,终年不见阳光的街道上行人面色阴暗,脚步匆忙。十字路口奢侈地放进一缕被裁剪得方方正正的阳光,行人们却厌恶地用昂贵的手提包遮挡住自己精致到苍白的脸庞。
前面驾车的驻中大使馆领事显然误解了胡弗的意思,“胡教授,中国发展速度远超你我的想象,这才只是二线省会城市,中国的一线城市发展水平比这更高。”
“这就是中国式幽默吗?”胡弗被一声“胡教授”逗乐了,“你不觉的这座城市太城市了吗?”
领事有些费解,“不然呢?房价这么贵,没人会在CBD盖花园的。”
胡弗缄口不言,他知道没法和为金钱忙碌奔波的人谈论人与自然的和谐。
“情报显示,阚毕昇自从发我们的财之后,就住在五星级宾馆。”威廉替胡弗转移话题。
“什么情报?”丹尼尔问,“班森,咱们是商人,可不是特务。”
威廉坐在前排和领事并排,但脸红到耳根,“抱歉,丹尼尔先生。”
“没事,”领事轻松地说,“头儿,我是自己人。”
“丹尼尔的意思是提醒班森接下来别犯错,话说出来,我觉得这有失公正,你我都用本名,班森却用化名。”胡弗替威廉打圆场。
“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丹尼尔接着问威廉,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一切就绪。”威廉从窘态回复,思索了一阵子回答。
车很快到达目的地,领事和威廉心有灵犀地从左右两侧下车为丹尼尔和胡弗开门。
“阚毕昇在2005,有窗双人间,走程序向其所在大学打过招呼了。”领事殷勤地说着丹尼尔早已知晓的情报。
“你就在此地等候不要走动,估计半小时结束。”丹尼尔用标准的普通话回复他,同时点头微笑。
阚毕昇和阮一面面相觑,他们昨天刚刚收到学院短信,美国鬼子相中了他的某个自己都快忘了的论文,今天三个人高马大的鬼子就站在他们面前。没等阚毕昇招呼,两人就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教授和他的学生只能挤在床上,剩下的一个墨镜007则给五人泡茶——阚毕昇和阮一甚至不知道茶杯在柜子里。
“我就不客气了,”商人模样的鬼子先开口,“最近发了一大笔财?”
阚毕昇先是被比自己都标准的普通话惊到,而后又被他那傲慢无礼地态度激怒。
“none of your business.”阚毕昇回应,虽然他知道自己英语口语不怎么好。
丹尼尔不气反笑,阚毕昇和阮一身上牌子都没撕去的“昂贵”西装配合他们的白袜子,任谁都会发笑。
“我认为咱们之间坦率一点更好,我就直说了,那笔比特币对我来说只是个零用钱,就送给你们了,我对这个更感兴趣。”丹尼尔接过威廉递给他的阮一的《逆推时间旅行的一种可行性探讨》,不轻不重地拍在床上。
阮一触电式地跳起来,威廉上前一大步护在丹尼尔身旁。“你是怎么搞到我的论文的?”阮一自觉地坐下,震惊地问丹尼尔。
“孩子,有钱,一切皆有可能。”丹尼尔和蔼地冲阮一笑笑,有些惊讶阚毕昇竟如此镇定,又继续对阚毕昇说,“我可以给予你想都想不到的好处,只要你愿意跟我干。”
阚毕昇几乎没有犹豫,但脱口而出的不是丹尼尔想要的回答,“你是代表美国政府吗?”
丹尼尔内心翻起惊涛骇浪,但却丝毫不乱,“我代表谁并不重要,正如你跟不跟我干一样不重要,你自己也清楚不依靠你,我就能重现你的实验。”
“那你为何还来找我?”阚毕昇依旧波澜不惊。
“因为我是个商人,为了利益最大化,我将未来讯息同时卖给美中,这样利益最大。”
“这会损害中国的利益,我拒绝。”阚毕昇毫不犹豫,一口回绝。
“我相信你听说过陈哲宇和付林。”丹尼尔面色阴沉。
“如果你也能让我入狱,那你就去做吧。”阚毕昇淡淡地笑了“我不在乎。”
“这不仅不会损害中国的利益,还会对中国有利。”胡弗在一旁帮腔。
“哦?”阚毕昇扬了扬眉毛,不置可否。
“籍籍无名的工科大学的理科教授要借用粒子加速器可不是什么易事,”胡弗用轻松的语调说,“尤其是在外国大企业已经提前预约的情况下。”
阚毕昇眯起本来就不怎么大的眼睛,不可否认,这位学者模样的鬼子戳到了他的痛处。
“那又如何?”阮一见缝插针问了一句。
“那没什么,”胡弗说,“也许当美国的歼星舰遍布寰宇的时候,中国的殖民飞船才刚刚建成一半。”
“看来你们真的是美国政府的代表。”阚毕昇心里暗骂阮一帮倒忙,只能转移话题。
“你说是就是吧,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丹尼尔接替胡弗,继续紧逼阚毕昇。
阚毕昇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才说,“你这样做是为了技术垄断吗?”
“我代表谁不重要,我的目的是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除了接受毫无其他选择。”丹尼尔已经将了阚毕昇的军。
阚毕昇一直挺直的腰伛偻下来,他知道自己一败涂地,如果不是一直在旁虎视眈眈的威廉,他一定会一拳打到丹尼尔挺拔的鼻梁上。
“你能保证会同时卖给中国和美国吗?”面色灰暗的阚毕昇有气无力地问。
“在美国,钱是万能的,但是在中国则不是,如果中国政府愿意提供给我一些无价有市的东西,我会很乐意出一个让你国政府心痛但不是不能接受的价格的。”丹尼尔从穷凶极恶迅速变为一团和气,就仿佛他和阚毕昇是多年的老友似的,任谁也看不出刚刚他的凶相。
“似乎我除了接受别无他路。”阚毕昇耷拉着脸,每一条皱纹都在倾诉着不情愿。
“那好,”威廉又递给丹尼尔两封信封,丹尼尔将他轻轻地放到床上。“这是你和阮一去瑞士的签证、机票、手机卡和其他东西,5天后咱们日内瓦机场见,合作愉快。”
阚毕昇地拿起阮一的那个信封,缓慢担又坚决地撕掉。“只有我去,他不去。”
丹尼尔耸耸肩,毫不在意,他左手拽起阚毕昇的右手,和自己的右手握了握,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威廉和胡弗紧随及后,刚走出房间,就听到身后恶狠狠地关门声。
“没必要的,”阚毕昇顺势躺在床上,苦笑着对关门的阮一说,“这也未必是件坏事,也许这是未来人类的安排。”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未来不一定的一个好的未来。”阮一若有所思。
“机器人统治的未来是未来,掌握思维控制技术的独裁政府的未来也是未来。”阚毕昇恢复了点底气,“但这类未来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科技被统治阶级‘锁死’,而一个能发展出时空通讯科技的未来不太可能是这样子的未来。”
阮一气呼呼地一屁股拍在床上,“我今天才见识到资本家的丑恶嘴脸。”
阚毕昇长吁一口气,“如果他们是资本家那就好了,我担心他们是美国政府,甚至有可能是操纵美国政府的背后组织。”
阮一看着愁的眉毛攒成一团的阚教授,安慰他,“真的有这种组织吗?应该不会吧,最起码他们愿意坐下来和我们谈,而非直接绑架我们和他们谈。”
阚毕昇为自己门徒的幼稚苦笑,“他们没有必要,相信我,即使他们主动透露出来这个消息,我也只能乖乖去找他们谈判。”
“不一定,”阮一若有所思,“我们或者他们只能接收消息,发送消息的主动权还在未来人类手里。”
阚毕昇眼睛一亮,但很快就黯淡下去,“对未来人类来说,我们是已经确定的历史,未来人类选择发给咱们一个能引起美国鬼子们注意的讯息,这已经意味着他们想和鬼子而非我们交流。”
阮一欲言又止,阚毕昇示意他说出来,“教授,我想和你一起去瑞士。”
尽管阚毕昇没有吸烟的习惯,但他此时还是想点一颗烟,只为用烟雾遮挡住自己的表情。
“不,你留在国内,还有一丝希望,一丝渺茫的希望。”阚毕昇不得不下定决心,同时挤出一个笑脸。
“我想不出他们还有什么希望,”坐在车后座的胡弗突然来了一句,刚出房间威廉就塞给他和丹尼尔一人一个隐形耳机,阚毕昇和阮一丝毫不知他俩的一举一动都在监听之中。前面开车的领事有些不大高兴,他也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事实上,他是驻中国中部的享有外交豁免权的特工统领,或者说是外交官身份的间谍头子,但丹尼尔和杜弗显然没把他当回事,他知道自己无权参与这次行动,但丹尼尔甚至没问自己的名字。
“也许吧,不过以防万一,这件事还是拜托你了,雅各布。”丹尼尔早已看出领事的不满。
领事心里那点小郁闷瞬间烟消云散,只剩满腔的感激,“包在我身上,丹尼尔·特朗普先生。”虽然不清楚他的真实姓名,但领事多年的间谍直觉告诉他丹尼尔一定身份非凡,他的真实家族甚至比特朗普家族更显赫。
“话说回来,班森你是什么时候放的窃听器?”胡弗假装很感兴趣地问。
“我在垃圾桶里扔了团废纸,如果他们真有警觉的话会检查那个——他们会发现那里面只有口香糖,当然,并非我咀嚼过的,在美国我就准备好和此次行动毫无关系的人的口香糖并放到保鲜盒里了。”到底还是没执行几次任务,威廉忍不住炫耀。
“真正的窃听器就是茶杯,这样一方面隐蔽性高,另一方面可以用温差充电,信封里有个GPS定位器,本来想给他们衣服上也装上定位器的,但是 没找到机会,只能往地上扔几个亲皮质的定位器,希望他们走动的时候踩到黏住,这种定位器是最新研究出来的,可变色并且可用压力来充电。”兴致勃勃地威廉终于卖弄完,而领事早已听傻掉,他做了半辈子间谍,可这些东西他听都没听说过。
“雅各布·松顿先生,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威廉说,“我会把后续的监控权限对你开放,毕竟,跨洋指挥的安全性和执行力都不行。”他对领事略带歉意地笑笑,似乎在为麻烦他而抱歉。
领事蠕动下喉结,“包在我身上,班森先生。”
丹尼尔当然看出领事对这种新型设备很是心动,“这些设备都是定制版或者实验版,我们就不带走了,正式版预计明年就对中国分部开放订购。”
领事露出由衷的笑容。
天已黑透,低调而又奢华的林肯车驶过五彩斑斓的摩登城市,而一项项罪恶的交易正在车内达成,而谁又知道,在其他道貌岸然的地方,背后没有肮脏与黑暗?
回到国内,胡弗一行三人有说有笑地先送胡弗回NAS,他们也没理由不高兴,而欢乐一直持续到他们看到NAS的大门。原本都传到车窗外的笑声戛然而止, 仿佛被施了魔法一样。几辆FBI(美国联邦调查局)的锅盖雷达车横七竖八地停在NAS门口,透过栅栏,能看到数名FBI特工在庭院里走动,黑压压的记者围在门口的特工处,话筒几乎要塞进特工的嘴里,而闪光灯也毫不间断地闪烁。车刚停稳,没等威廉下车为自己开门,胡弗就推开车门,阴沉着脸径直走向NAS门口,丹尼尔小跑跟上胡弗,威廉则一边掏手机一边用手粗暴地推开熙熙攘攘的围观人群。
虽然一路骂声一片,但威廉健硕的体格最终让他们不情不愿地让出空位,“前方禁止通行,”门口的特工不耐烦地嚷嚷,但他看出来来者绝非常人后,声音降低了八度,又补充了句,“先生。”
威廉点点头,掏出CIA工作证,门口的特工见状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美式军礼,“请稍等,班森先生。”说罢他点按了下制服胸部口袋里的步话机,“组长,这里有情况。”
在面色不善的胡弗耐心被消磨干净得所剩无几时,肥嘟嘟的FBI组长终于慢悠悠地踱到前门,“什么情况?”他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三层下巴向上稍微扬扬,向威廉打了个傲慢的招呼。
威廉皱着眉头,刚想呵斥,却被丹尼尔轻轻拽到后面,威廉这才意识到他把丹尼尔完全挡住了,于是偷偷向胡弗吐了吐舌头。
低头都看不见脚尖的高胖组长垂着眼睑扫了丹尼尔一样,挺直到后仰的腰就如弹簧一般弹到前面,他恬着脸,笑嘻嘻地跟丹尼尔打招呼,“丹尼尔上将,您来这里做什么。”
周围的记者传出小声惊呼——虽然大部分记者都知道丹尼尔在CIA述职,但他们都不知道丹尼尔居然已经是上将。
“丹尼尔先生,请问您什么时候提升的上将?为何没有公示?在CIA工作的人也有军衔吗?”离丹尼尔最近的记者抢先发问。
丹尼尔狠狠瞪了FBI组长一眼,“这些问题我拒绝回答,咱们进去谈。”
组长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于是灰溜溜地给他们带路。虽然胡弗对FBI在NAS门口摆个大阵仗的缘由不太清楚,但看到前面几乎是侧着身子给他们带路的胖子就觉得原因八成出在他身上。
“老实说,这是亚当斯局长的命令,我对这件事还没您了解的多。”胖子拼命挤出笑脸,想弥补自己的言语失误。
丹尼尔敷衍地点头,但他脸色一变,毫不客气地推开碍事的胖子,直接跑向前方,胡弗一愣,随及也听到了很远处有人在尖叫,也跟着跑了过去。
丹尼尔直接踹开办公室的门,看到了尼古拉斯·亚当斯正高举着乔治·史密斯,平日以冷静克制闻名的FBI局长亚当斯此时脸涨得通红,要不是NAS的院长死命拉着亚当斯,丹尼尔觉得亚当斯极有可能将乔治扔到窗外。
而乔治,就仿佛在滚烫的火炉上煮沸的哨音开水壶,正以远超正常人所能发出与接受的分贝在尖叫。丹尼尔几步跨到亚当斯面前,迅速从他手中夺过乔治,而乔治脚刚着地,就跳起来狠狠地给了亚当斯一记清脆得巴掌,亚当斯瘦削有型的脸上迅速肿起五道短粗痕印。
幸而此时胡弗也赶到,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制止住要和亚当斯拼命的乔治,威廉和丹尼尔也镇住了同样激动的亚当斯。
最先恢复冷静的是亚当斯,威廉见情况已得到控制,便退出房间。
“乔治,你他妈冷静下来,想想威廉!”胡弗吼道,威廉这个名字似乎比真人更具有魔力,乔治也冷静下来。
“好了,史密斯教授和亚当斯议员。”丹尼尔用微带嘲讽地语气说,“我相信大家已经回忆起自己是文明人而非用爪子和牙齿解决问题的野兽,现在咱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飞机了吧。”
“亚当斯议员?”乔治面色古怪,“哪个亚当斯议员?”
“尼古拉斯.亚当斯议员。FBI现任局长,而亚当斯就是那个在《独立宣言》上签字的亚当斯。”丹尼尔向乔治介绍,亚当斯脸色稍霁。
乔治犹豫一下,磨磨蹭蹭地走到亚当斯跟前,“对不起,亚当斯议员,我不知道是您。”亚当斯冷哼一声,不作理会。
乔治又困惑不解地盯着NAS院长,“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院长斩钉截铁的说,“我确实没告诉你亚当斯先生的全名,但我告诉过你他是FBI的局长了。”
乔治有些难以置信,“您可不是这么说的,您说……”
“乔治,”胡弗温和地说,同时狠毒地用眼睛刮了院长一下,院长吓得一缩脖子,“先不讨论这个,说说你们直接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院长喊我让我帮他对付一个窃取NAS科研成果的无耻商人,”可怜地乔治还没明白自己被院长当枪使,“于是我们就吵了起来。”
“那和这件事不是一件事。”院长为自己叫屈,“我难道没跟你提过FBI局长?”
“闭嘴!”胡弗粗暴地打断院长,院长在NAS很受人尊敬,尤其是他当上院长后,但胡弗知道他往上爬的手段,因此对他一直敬而远之,院长也一直和胡弗维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但胡弗无法坐视不管他利用乔治——威廉的父亲——一个丝毫不懂人心险恶的可怜虫,让一个儿子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被人羞辱却只能守在门外的卑劣行径。胡弗甚至知道院士的小九九,乔治和亚当斯矛盾激化,他来当和事老,既能解决NAS的问题也能和亚当斯改善关系,甚至有可能借此机会继续高升。可惜。他遇到了胡弗,同时胡弗也意识到,自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威廉才如此地维护乔治,乃至放弃自己一直以来明哲保身的处事态度,去得罪一个毒蛇一样的小人。
院长乖乖闭上嘴,同时低下头,但他眼神里的恶毒与愤恨让胡弗不寒而栗。
“好了好了,”丹尼尔苦笑,如果这件事让他来处理,绝对既不得罪小人,也能帮到乔治,但事已至此,只能先无视院长,优先解决乔治和亚当斯的矛盾。“看来是误会造成了你们之间的矛盾,乔治,给亚当斯先生鞠个躬道歉。”乔治闻言诚恳地九十度弯腰鞠躬,亚当斯看到乔治的光头,苦笑着摇摇头。
“乔治你放心,尼基(尼古拉斯的昵称)和我是多年的好友,他一向公私分明,”丹尼尔停顿了下,自己在心里补充了句,或者说自以为公私分明,“事后是不会对你打击报复的,毕竟这是公事,好了,现在咱们来谈谈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FBI把NAS封锁了吧。”
亚当斯有些郁闷地摸着自己的脸,不轻不重地擂了丹尼尔胸口一拳,“这件事到此为止,你欠我个大人请。公事我只能和你单独谈,事关机密。”
“好的,”丹尼尔答应了,“门口那位,进来吧,胡弗,乔治和你。”丹尼尔不客气地手指NAS院长,尽管他知道院长的名字,“出去。”
胡弗和威廉擦肩而过,胡弗顺势拍拍他的肩膀。刚出办公室,院长就像无事发生一样向胡弗抱怨,“乔治真是糊涂了,商人和亚当斯先生是两件不同的事,估计乔治把它俩搞混了”。他又转向乔治,是不是,乔治?”
乔治嗫嚅道:“你确实给我提过FBI局长,我想应该是我搞混了吧。”
胡弗冷眼看着院长,如果真是这样,能言善辩的院长不用十句话就能解除误会,但他也无意和院长争辩。
“你看你看,”院长宛如得了尚方宝剑,“确实是这样的对吧,我觉得丹尼尔先生也对我有误解,不知你能否替我解释下呢?”
胡弗被院长的厚颜无耻逗笑了,但院长显然以为这是友好的笑,“好的,”胡弗说,他心里清楚丹尼尔甚至刚进屋就看穿院长的诡计,“我会的。”他向院长许诺。
院长见胡弗答应,就开始八卦地分析为何FBI突然封禁NAS,乔治和胡弗也热烈的参与讨论,胡弗和院长都仿佛选择性遗忘刚刚的冲突,但胡弗清楚,如果有一天院长爬到足够高的位置,他会欣然把胡弗一脚踩入地狱。
商议结束(见附录一),从屋内出来的亚当斯和丹尼尔脸上并没有暴露出任何秘密,威廉也一脸平静。
“威廉,去开车。”丹尼尔吩咐,听到威廉一词,乔治哆嗦一下,用迷茫地眼神看着威廉,威廉扭过头去,回答,“好的,我在侧门等你们。”然后快速跑开。
乔治刚想说什么,却被在早已一旁的FBI组长一把搡开,他满脸堆满甜得发腻的笑容,“局长,丹尼尔议员,我带你们去侧门,其实正门现在也可以,我已经打扫干净了。”
亚当斯眼里流出一抹厌恶,但还是礼貌地说,“麻烦了,你做的不错。”
丹尼尔反而有点可怜这个胖子了,一个自认大公无私的上司,手下阿谀奉承的下属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阚毕昇似乎又回到了大学刚毕业那时候,一样对前途一片迷茫,那时刚毕业的他在深造和工作之间选择了工作,几年后他又在职考研。但此时与彼时不同,那时他虽迷茫,但至少有选择的权利,而今天,他别无选择只能接受。
他不是没想过撂摊子不干,但被他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早已脱离他的掌控,也许自己会成为魔鬼的帮凶,他想,但既然能有背叛上帝的堕天使,也一定能有背叛撒旦的赦恶魔。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把这五天当成人生的最后五天来过,和因为论文作者排序而老死不相往来的同事冰释前嫌,同为了蝇头微利心生龃龉的表面兄弟抱头痛哭,他只和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自己的夫人——直到今日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亏欠她的永远还不清——坦白了这件事,正和从前一样,他夫人虽然不能理解他,但还是支持他的选择。
他的心灵从来没有如此通透,正因如此,他察觉到身旁间谍阴测测的觑视,他虽惊讶于他们的数量,但他已经毫不在乎了。
五天很快过去,他手拉自己从前出差时用的拉杆箱,虽然轮子磨损的不成样子,箱体也久经岁月的风霜,但胜在结实,身穿那件他攒了半年工资买的西装,虽然这件的价格还不到暴富之后买的那件的零头。
机场候机室的大屏幕上正放着领导人讲话,“……建立健全法律法规,提高司法公信力,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责……”阚毕昇想到了丹尼尔口中的陈哲宇和付林,不禁露出讥讽的笑容,其实不公正的,又何止司法?至少违宪的两少一宽至今还在实施,想到这里,阚毕昇有些迷茫,为何在和丹尼尔争辩的时候自己就成了小粉红?是不是那时的自己只是把爱国主义当成了对抗丹尼尔的工具?就像网络上那些一言不合就拿爱国主义问候和自己意见相左之人的父母一样的喷子那样?
阚毕昇曾经对“在和平时期,聚集爱国主义大旗下的,不是卑鄙的政客,就是颠三倒四的疯子”这句话深以为然,但今天即将“死去”的他又有了新的看法。
我爱国,他想,并不是因为国家能给我什么好处与荣誉,国家有多么繁荣富强。与之相反,国家有多么黑暗,我就有多么爱国。我见不得骨肉同胞遭受不公待遇,我见不得贪官污吏如寄生虫剥食民脂民膏,我更见不得自己的同胞或被动或主动或依法向任何国家、任何民族或任何宗教屈膝下跪。总是要有人不愿放弃尊严、放弃自己的文化与历史只为社会稳定与苟且偷生。
如果我这般爱国,如果有人像我一样爱国而非只唱赞歌的奴才式爱国,那么他一定会侵犯那些蠹虫的利益,也势必会遭到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地报复,这种爱国者如袁崇焕般死后正名的寥寥无几,大多数的则如朱胜文一样含冤至今,但我依旧会这般爱国。
彻底想明白这些的阚毕昇一身轻松,再回想起自己留给阮一的信,只觉得自己最后一段写得有些矫揉造作,不由会心一笑,多天的焦虑也随之风消云散。
看着脸上洋溢着笑容,服装廉价但又得体,整个人都在发光的阚毕昇从机场走出,举着牌子的胡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阚毕昇整个人与初次见面时截然不同,更与胡弗预想的天差地别,胡弗所想的阚毕昇是一脸苦大仇深,将自己视为不共戴天仇人,为此胡弗屈尊亲自举牌迎接他,想和他改善下关系。胡弗有种预感,现在的阚毕昇更难对付。
“哈喽,特拉斯先生”,率先开口的是阚毕昇,他亲切而又坦率地看着胡弗,搞得胡弗反而有些不自在。
“阚教授,一路顺风哈。”胡弗的中文水平远没丹尼尔高。
阚毕昇不禁莞尔,“我才刚到您就撵我走?在中国一路顺风是送客用的词。”
胡弗尴尬地摸摸鼻子,“反正就是欢迎您就是了,这边请,车停在这边。”
反客为主的阚毕昇也没有乘胜追击大肆嘲讽,而是乖乖跟在胡弗身后,但这样胡弗更不自在——他讨厌别人走在自己的后面。
“看您留下的信封,似乎商人先生这次不来了?”不知此事的阚毕昇用轻松的语气发问。
“呃,他还有其他事。”胡弗心里暗骂丹尼尔不仗义,不过后面的科研相关工作也不用丹尼尔。
“确实,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商人,他一定日理万机。”阚毕昇理解地点点头,“我能知道他的名字吗?”
“他叫丹尼尔·特朗普。”胡弗说。
“是唐纳德·特朗普的那个特朗普吗?”阚毕昇追问。
“不错,他正是特朗普家族的一员。”说话间,他们已到停车场,胡弗远远地望到威廉正倚靠在敞篷车门上,于是大声喊:“威廉,把车开过来。”
没想到威廉就跟没听到似得,头都不转一下。
胡弗十分诧异,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改口,“班森,把车开过来一点。”
威廉这才钻进车里,听到背后阚毕昇意味深长的笑声,胡弗无地自容,自己怎么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还好阚毕昇并没有让胡弗难堪,上车之后,他好奇地摸着车窗,“这车看起来好豪华,几千万啊?”
胡弗不禁莞尔,虽然他自己绝不会用钱来衡量事物,但他绝不会对这种人有所偏见,至少有也不会表露出来,“你少说了两个零。”
阚毕昇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冷气,“居然要十多亿?”
胡弗和丹尼尔商议过,一身昂贵不合身的西装和满口虚伪的爱国让他们觉得阚毕昇很好对付,一辆远超他想象力的豪车足矣。
“喜欢吗?送你了,不过你先得换个国籍。”胡弗真挚地说。
“我不要,”阚毕昇认真地摇着头,“开车哪有坐车舒服。”
胡弗这才开始认真审视阚毕昇,他察觉到此时的阚毕昇和彼时有些不同。同时觉得自己有些低估阚毕昇了,看来这老狐狸不满足胡弗的开价。
瑞士作为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之一,反而更像乡村,秋日罕有的晴天让整片土地显得异常清晰,如果说无遮无掩的天空是展现美的画布,那么密布的丘陵则是书写美的大师,每次上下坡,每次转弯,乃至每一分、每一秒,自然都在展示着她那无尽的魅力,那既不是雄奇巍峨,也不是幽深奇诡,那就是美本身,无可言表而又深植灵魂。语言能描绘出红枫与绿色农田的交织错落,能描绘出小溪和道路的一脉相承,也能描绘出嶙峋的巨石,黑瓦白墙的低矮小屋,但绝对描绘不出高低不同、颜色悬殊的植物所带来的强烈对比。也描绘不出一动一静的小溪与道路的殊途同归,更描绘不出巨石的突兀怪诞和小屋的安静沉稳。正如数学可以准确界定黄金分割,但无法界定其所带来的美感一样。童话故事发源于欧洲,而欧洲也正是童话世界。
阚毕昇被那来自灵魂的美所震慑,胡弗也识趣地不出声,直到车辆平稳地停在一块巨石边,胡弗才开口,“现在咱们是在法国境内的E入口。”
“什么E入口?”从迷醉中清醒的阚毕昇有些迷糊。
“CERN(欧洲核子研究组织)的西区(梅汉实验地点)入口。”
下车交涉的威廉没耽误多久就又折返车内,车辆绕过巨石,驶入隧道,偌大空旷的隧道似乎通往世界的尽头,不知行驶了多久,车辆终于停下,还没刹稳,车辆四周数个的探照灯射出炫目灼热的灯光,聚焦在一个相对空旷的空间显得渺小的铁门上。
数米厚的铁门无声地打开,阚毕昇紧跟在杜弗与丹尼尔的后面,略带紧张。刚进铁门,暖风就将隧道的阴冷一驱而散,出乎阚毕昇的预料,门口只有一个面色红润的法国人来迎接他们。
“傻驴(Salut,法语,你好),胡弗。”法国人笑嘻嘻地和胡弗做贴面礼。阚毕昇拼命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笑出来。
“说英语,安东尼.德.奥尔良。”胡弗用英语回复他。
“恁不是会说法语吗。”德.奥尔良有些不大乐意,他英语口音很重。
“这位客人,来自中国著名大学的阚毕昇教授听不懂法语。”胡弗手掌朝向阚毕昇。
“恁好,我是西区site主任德·奥尔良。”德.奥尔良伸出宽厚的手掌。
阚毕昇暗松一口气,和奥尔良握手。
“顺便说句,恁不懂法语真是太可惜了,法语是世界上最优雅最浪漫的语言。”奥尔良遗憾地说,“不过俺可以教恁。”
“谢谢,以后有时间一定学。”阚毕昇客套地说。
“暂时将阚毕昇在任务中的权限提升到和我一级,由他主导这个项目的科研。”胡弗和奥尔良很熟,直奔正题。
“恁们美果仁真是一点也不懂浪漫,”奥尔良抱怨,“居然先不问问乌托邦工程。”
“乌托邦工程是西区的另外一个项目,”胡弗向阚毕昇用中文解释,“有空你也可以去看看,正如字面意思。”
威廉在一旁给奥尔良做同声翻译。
阚毕昇已经做过一次传输,这次更加轻车熟路,周围的同事客气而生疏,但都听阚毕昇的指挥,胡弗给了他权限,因此他能查阅他同事的资料——他们任谁都比自己发表的论文多。至于生活环境,阚毕昇只能说比五星宾馆都舒适。通讯非常迅速地建立起来。
现在他们——奥尔良、阚毕昇与胡弗同聚一堂,阚毕昇对非科研方面了解不多,但他现在知道了“权限”在这里意味着一切,只有奥尔良来迎接他们的原因是其他人“权限”不够和杜弗见面。
“这他妈是啥?”一直很翩翩君子的奥尔良罕见地爆了句粗口,这也不怪他,,未来通讯传输的代码很短,信息量不到1M,但他们研究了好久,却除了开头信息啥都看不懂。
将此段信息输入2¹ºº及以上光量子子计算机:&(*……&¥……%#%&*&……”
“西区有满足条件的计算机,是另外一个项目的。”奥尔良说,“不过那个项目不归咱们管。”
“即使归你们管,”阚毕昇尖锐地说,“也不能轻易地把它放进去,万一它是一个弗兰肯斯坦式的怪物呢?”
“因此咱们要彻底获得超级计算机的使用权,首先是因为咱们不知道何时它才能得出结果,其次,咱们要对他进行物理层面的隔离并能随时拉闸。”胡弗无视掉阚毕昇口里的“你们”。
“量子计算机的研究才刚刚起步,我认为未来与量子计算机配套的是量子式程序,这和今天的步进式程序截然不同。”奥尔良说,“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先摸清这个程序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需要很长的时间,与其这样,不如向全世界政府公布这个程序一起研究。”阚毕昇建议,虽然他清楚胡弗决定不会采纳这个建议。。
“算了吧,与其相信政府,不如相信自己。”胡弗笑吟吟地看着奥尔良,“如果需要时间,那我们就等吧,按照西区的传统,一般这时候应该干什么?”
奥尔良露出会心的笑容,“一般会放假。”
胡弗打了个响指,“那就散会吧。”
当奥尔良宣布放假的消息后,整个科研室的人都沸腾起来,从前生疏的气氛一扫而空,整个科研室的人都在互相亲吻脸颊,阚毕昇还没来得及脸红,就被离他最近俄罗斯大块头,芬兰美女狠狠地亲了好几口。臊动过后,阚毕昇脸上已经满是口红印,他逮到比他好了整整一头的俄罗斯壮汉,“为什么大家会如此激动?”
俄罗斯壮汉操着一口东北腔的英语:“乌托邦,因为乌托邦啊,你从来没去过不知道,相信我,等你也去了你就知道原因了。”
手机震动打断了阚毕昇的追问,他有些意外,很少有人联系他。
“阚毕昇,我是胡弗,我把去乌托邦的注意事项发给你了,我和奥尔良就不去了,玩的愉快。”没等阚毕昇有任何表示,胡弗就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注意事项很长,但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除了手机卡,什么也不能带进去。”
这些日子阚毕昇一直一直在关注中国那边,可至今都没有任何消息,没有消息也许是最好的消息,但也许,阚毕昇苦涩的想,一个默默无闻地教授的叛逃不值得任何报告吧。
胡弗欣赏着被捆绑在地上的研究员脸上惊恐的表情,如阚毕昇所说,用正常手段接管眼前这台超算绝非易事,但没有任何人要求他们用正常的手段这么做。
“威廉”,胡弗用夸赞的语气说,“做的不错。”
全副武装,头戴只露出来两个眼睛的防毒面具的威廉眨了下眼睛,“叫我班森。”而后干净利落地射杀了研究员。
还好防毒面具掩盖了胡弗的表情,不过他也没开口斥责班森,因为错在自己。
站在最前面的班森用没握枪的手做了戒严、自由射击和其他手势后,他后面的特工如鸟兽散。他单膝跪地,趁着刚死的研究员还有体温,迅速采集了他的虹膜与指纹数据。
“你说我做的是不是有些过火了。”胡弗有些伤感。
防毒面具使班森的声音严重失真,“我无权评价您的指挥,不过要我说,我更喜欢劝降阚毕昇的那次行动。”
“等下,有奥尔良的快讯”,胡弗一边示意班森接管光量子超算,一边去角落接听,对胡弗来说,不在他人面前接打电话的良好教养已经成了习惯。
“胡弗,你他妈******,****,我他妈还在西区有正式身份,你他妈让我以后怎么继续在CERN工作,你以为CERN的高层都是**吗?行动前屁都不给我放,行动后你他妈让我跟他们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蹦出来一队恐怖分子?”气急败坏的奥尔良完全抛弃了绅士身份。
“CERN的高层有我们的人,你也知道,和咱们的力量相比,CERN就如同蝼蚁一样。”胡弗辩解。
“咱们明文规定不允许向任何其他组织暴露身份,也不能干扰其正常运行。”奥尔良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是‘恐怖分子’攻陷了地下实验室而非我们,紧急条例规定有几种特殊情况可以直接介入其他组织。”胡弗虽知自己理亏,但还是不肯认错,毕竟有人会为他揩屁股。“他们不傻,CERN知道是我们干的,但那又如何,来不自量力地戳穿我们,向世界公布我的身份?”
“胡弗”,奥尔良的声音透露出深深的失望,“CERN是一个纯粹的科研组织,她不应也不该遭受这种待遇。”
胡弗长叹一口气,“我也是科学家,我也不愿意这么做,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想必你也看了NAS那边的报告了吧,太阳随时可能熄灭。”
奥尔良那边陷入了沉默。
“如果有人手上一定要沾染无辜之人的鲜血,那那个罪人就由我来做吧。”胡弗知道自己可能永远失去奥尔良这位老朋友了。
回应胡弗的是短讯挂掉的嘟嘟声。
胡弗孤独地坐在操作盘前,身后的尸体早已搬走,血迹也被处理干净,就连鲁米诺也检测不出来,但胡弗似乎还能闻到血腥味,屋内空无一人,班森和其他特工在门外戒严,胡弗知道,屋外也许有敌人,但远不如屋内的怪物凶险,临时加装的一键断电电源就在胡弗左手边,尽管如此,胡弗还是让班森在超算四周布置了小型核弹。
身后门响了,胡弗不用扭头都知道是班森。
“什么事?”胡弗心烦意乱地说,任谁专注地看了三十多个小时的黑屏也会心烦。
等胡弗察觉到不对劲时,冰冷的金属已经抵在胡弗的后脑勺上。
不用任何人提醒,胡弗就缓缓举起双手,左手在最高点的时候又猛然砸下,胡弗计算过,哪怕在中途自己就被射杀,惯性也会让拳头砸到急停按钮。
按钮被顺利地按下,胡弗却依然活着。
胡弗没有丝毫迟疑,转身一记手肘,同时整个人从椅子上弹出去。
枪依旧没响,胡弗在空中三百六十度转身,已经不在年轻的他脸疼痛到扭曲变形,但扭腰比送命强太多了。他左手抓住枪管,借力身体向袭击者压过去,右手再接一记手肘。他断定敌人一定是个雏儿,甚至都没接受过军训的雏儿,若非如此,十个胡弗早已死在枪下。
但又出乎胡弗的预料,右手那记手肘宛如打在棉花上,聚集了胡弗整个身体的力道被轻松化解,不仅如此,那人放开枪,用手托住尚悬在半空中的胡弗被,借胡弗的冲劲,把他狠狠地掼在地上。
胡弗被摔的头晕眼花,但奇迹般地并无大碍,这时他才看清来人是谁。
“威廉,我#你妈。”胡弗怎么也想不到袭击他的正是威廉,不由破口大骂。
威廉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伸出一只手,想拉胡弗起身。
胡弗也攀住威廉的手,起到一半,又突然下坠,躬身的威廉没有料到胡弗这一招,登时狼狈地摔到地上,胡弗顺势骑到威廉的身上,颠了颠枪,“没上子弹?”胡弗不动声色地问。
“你年轻的时候可不用颠枪就能判断。”龇牙咧嘴的威廉摔得不轻,但还是嘴硬。
胡弗倒转手枪,用枪柄一下下拍打着威廉脑门,“告诉我你到底在唱什么戏。”
“别这样,疼。”威廉被拍的头昏脑胀。
“CIA没教过你吗,这种情况下人才会老老实实地口吐真言,不胡编乱造。”胡弗口气并没有随着威廉的调侃而缓和。
威廉也意识到胡弗并没有和解的打算。“组织内网全面瘫痪,目前只能查明攻击来源于西区。”
胡弗拍打着的手僵住了,“你怀疑是我干的?”
“我不愿相信是你,但能接触到超算的只有你,有权限进入内网的也只有你,除了你还有谁?”威廉语气平静。
“我为何要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胡弗有些错愕。
“当你拍下急停按钮之后,攻击就停止了。”不知是不是胡弗的错觉,威廉冷静克制的语气里竟有一丝痛苦。
胡弗如遭雷殛,很明显,有人在陷害他,但他甚至不知道那人是谁。
“上峰命令我逮捕你,但我坚信这件事不是你做的。”威廉脸上微露痛苦的表情,胡弗的体重和枪柄的敲击让他开始服软。
胡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此刻胡弗心里天人交战,胡弗可以挟持威廉逃出西区,但这也意味着对他的追杀令会从马里亚纳海沟撒到到火星基地,胡弗也可以束手就擒,但组织的拷问方式很简单,杀掉肉体,将脑神经接出,而没人能在毫安级别的电流直接刺激脑神经的情况下缄口不言。
也许,胡弗想,还有第三条路,威廉也能接触到超算和进入内网,他才是幕后黑手,整件事都是威廉的策划,因此他孤身一人进超算集控室,打算杀掉我来个死无对证,却没想到被我反杀。
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扭断他的脖子,然后将自己刚刚构想出的故事讲给奥尔良、讲给丹尼尔听。但为何自己还在犹疑?
想想威廉就在此地射杀过同样无辜的超算研究员,胡弗给自己鼓气,虽然他一直都很喜欢威廉,虽然威廉选择了不听从上峰的逮捕令相信自己,但胡弗绝不会因此搭上自己的小命。
等胡弗从思考中清醒,却发现威廉的脖子早已错位,也许有嘎嘣一声吧,但胡弗不记得了,事实上,接下来发生什么他都宁愿永远忘记。
胡弗从来没想到剥夺一个人的生命竟如此简单,虽然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但胡弗还是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一股可怕的预感让他汗毛耸立,他觉得他已酿成无可挽回的大错,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鬼使神差地,他摘下威廉一直带着的墨镜。
墨镜下面是一双睁大的淡灰色眼睛,也许还带一点孩童般的难以置信,或许还有一丝看尽人世沧桑的嘲讽,但这不重要了,这双胡弗在清晨刮胡子、傍晚洗脸时对着镜子天天能见到的眼睛,成了胡弗余生的噩梦。
班森,希伯来语, 具有其父般性格的人。
一片狼藉的办公室班森·特拉斯、林·丹尼尔·吉斯卡与尼古拉斯·亚当斯勉为其难地找了个稍微平整的地方站立。班森摘下墨镜,仔仔细细地用墨镜将整个房间探测一遍,“没有窃听装置。”
亚当斯羡慕地看着班森,“你和你父亲长得真像,同时还身怀CIA的绝技,如果FBI也能有这样的特工就好了。”丹尼尔略带得意地笑了,毕竟他在班森身上倾注了无数的心血,“看到他的墨镜了吗,兼具骨传导耳机、电子装置感应、图像传输以及360°视野等功能,全世界只有这一个,基金会上甚至给了它一个单独的编号。”
“可以预见,班森一定能成为主管,甚至能成为比我级别更高的o5。”亚当斯咂咂嘴,“我这一辈子估计只能是主管了,真希望能和你一样成为o5,话说回来,班森有权限知晓这件事吗?”
丹尼尔不禁莞尔,“o5可以临时提升班森的权限,再说,虽然班森对外宣称是特工,但其实他的身份是博士,刚好能达到最低权限要求。”
“那咱们把胡弗也叫进来吧,他也是博士。”亚当斯提议。
“算了吧,现在父子还没相认呢。”
“那好,我就长话短说,在NAS内的基金会成员根据最新的对日观测数据分析,太阳将会在500年内结束黄矮星的状态并向白矮星转化。”亚当斯言简意赅
“似乎这并不需要如此大动